葳蕤的时光绿了窗前的榕树,流年的风吹起桌角墨水浸透的棋谱。泛黄的书页缓缓翻动着,新旧交替的字迹诉说着一代人的传承与创新。 爷爷与程老头在骑楼下对弈,我默默坐在旁边观棋。
爷爷眉头紧锁,棋局如陷入泥沼般艰难,最终只得无奈地推子认输。程老头得意地拍拍爷爷肩膀:“老哥啊,下棋可不能只靠老经验啊。”爷爷只是微微苦笑,皱纹如刀刻般深陷下去,却一语未发。我望着爷爷沟壑纵横却静默的脸庞,仿佛看见一枚被围困的老帅,独自面对着四面楚歌。
后来爷爷开始手把手教我下棋,他把一本本磨得泛黄卷边的棋谱郑重交给我,每一页都密密麻麻注满了爷爷苍劲的字迹。爷爷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解着棋谱中的精妙布局:“你看,这步屏风马守住阵脚,最是稳妥。”他枯瘦的手指在棋盘上移动时,沉稳而笃定,仿佛能掌控千军万马般自信。
可那年秋冬爷爷的身体如秋叶般一日日衰败下去。病房里,阳光透过窗外摇曳的榕树新叶,在爷爷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爷爷挣扎着坐起来,坚持要和我再下一盘棋,他指尖微颤,却仍昂首指挥千军万马,跳马,拱卒,飞象。然而夕阳渐落,我用学习的反宫马将他逼至楚河汉界的一角。“你长大了。”他声音微弱却欣慰,“别再束缚于我的老路,去开辟属于你的路吧。”棋局未了,爷爷的手便如一片枯叶缓缓飘落在棋盘上——爷爷走前的话深深镌刻在我心中。从此,棋谱的页页墨痕浸透了我整个夜晚,棋谱的每个角落都留下我温热的呼吸。
三年之后,我主动约战程老头。楚河汉界中马蹄阵阵,秋风肃杀。棋局如溪流曲折推进,渐渐竟又重演了当年爷爷告负的那盘棋的格局。程老头悠悠抬起头,目光中透出几分熟悉的自得:“年轻人,你爷爷的棋路,我早已了然于胸了。”我沉默不语,深吸一口气,凝神于棋盘之上,在屏风马将立未立之时,却突然变招为反宫马——这一招正是我在无数个夜晚里蜕变而出的新招,是爷孙俩共同书写的奇迹。程老头拈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,眼睛瞪得浑圆,如见到本该绝迹的鸟儿骤然飞落于棋盘之上。终于,我“啪”一声落下决胜之子。程老头沉默良久,慨然道:“原来,你已不是他,好一个青出于蓝啊!”
楚河汉界无声奔流,棋局终了,我默默摩挲着泛黄的棋谱,心中豁然开朗:爷爷的棋谱像那窗外盘根错节的老榕树,深深植根于我的心中;而我今日的棋招,则是从老树盘绕虬结的枝干间萌发而出的青翠新芽——原来传承与创新从来血脉相连,那盘根错节的老榕树,不正是靠着根深扎大地,才撑起头顶一片青翠如盖的新天。
这方寸之间,我豁然领悟:旧谱如根,新枝是叶。我当在岁月中传一份血脉,在爷爷的臂膀上铸造新一代的辉煌。